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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程不敢说,慕禾却敢。她明知温珩隐隐着了性子,却未有半点的触动。
认真着道,“凌霄宫与栖梧山庄俱不想同朝廷闹翻脸,既不想让朝廷知道,亦不想将城池交出去,法子不就只有一个么?温相何必明知故问。”
正如温珩调换城主一般,神不知鬼不觉,抹杀他即可。如今境况就算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那北陆军队,便是尽数灭口了又能怎样。
温珩唇角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几次多番,欲言又止。
素来应对从容之人,头一回失了声。若画的眉眼,再牵不起一个笑容。
灯光通明,那极具欺骗性的暖意隔绝了外遭的凄冷。
慕禾的神情尚且算的上是缓和,只是淡淡说着,“我从未行过谈判之事,亦不懂谈判之道。既然现下温相愿意心平气和好好坐下来谈谈了,那便听听我举荐之人如何?”言罢,也不待温珩应声,便开口,“我举荐太守苏瑜。”
单纯找来给人使绊子从来都不是慕禾的作风,既然三方权衡,她自然也要为自己这一方作想。洛城是块肥肉,好不容易露出一角,说她没有心思瓜分一份是不可能的。
苏瑜虽然是北陆势力,但却实为朝政核心之外的编制,不然也不会接下到南陆小小梨镇空守太守之位的苦差。兼之与他两年相处情谊,慕禾发觉苏瑜确为有能之人,更并非温珩信任之人。彼时苏府中冒出来的数十暗卫,监视着他一举一动的,便就是温珩的手笔。
”由苏瑜在刺杀林立一案未了结之前暂为执掌洛城城主之位,城内税收供奉理所应当仍归于凌霄宫。温相也提及了那“万一”的隐患,可城主如若是换做了北陆之人,这隐患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不是么?”
……
整整一夜语言之中推来搡去的谈判,最终得出的结果:苏瑜任城主之位,凌霄宫林青,北陆萧顾兼辅佐之职。
凌霄宫保全一城供奉税收,以及参政权利,算是抢回了大头。最终离开之际,心中虽然对她突然插一脚之事颇有微词,亦能心平气和道一句告辞。
一夜未眠,慕禾早有些犯困,得见外遭雨势渐歇,便也起了身,意欲离开。
温珩亦随之撑开伞,伞面摩擦轻缓的一声在寂静庭院中悠悠荡开,似是悠闲。
“前日花展时,你曾让人代为转告过说,再也莫要相见。”
慕禾揉着眼睛,点点头,“原本应当如此。”
熹微晨光之中,无人的空巷中远远传来马蹄声响,并非是策马帅气的驰骋。而是蓝衣少年歪歪扭扭的撑着把伞,闷头牵着马缰一路走来,停在府门前。
尉淮同样是揉着眼睛,一脸的困倦与不悦,起初并没有看见给门扉遮掩住的温珩,只是闷闷不乐着,“你可算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少年的嗓音,微微依赖,自然而然说出一声并不会让人觉着唐突的回家。
慕禾两步上前,代为执了马缰,笑着,“就回。”
后知后觉,尉淮这才瞧见了温珩,揉着眼睛的手一僵,半晌都没有动弹。
黛蓝天幕,朦胧水雾之中,他只是看见温珩面容之上血气尽失,惨白若素,更没有舒然人心的笑容。幽暗的眸底,呈现着一种比疲倦更深的倦怠。
“多亏尉淮的赦免令,渝水才得以被释放出狱。我得此空闲,便再走一趟了洛城。”慕禾利落翻身上马,低首向尉淮递去一只手。
诚然,尉淮只是在交易中给予慕禾赦免令,却并不知道自己会阴差阳错,打乱了温珩计划筹谋,是个全然不知情者。
尉淮沉默着跟随上马,纵然对其他事端毫不知情,眸光亦不自觉的避开温珩。
“陛下为何会给出赦免令?”
慕禾拉紧僵绳,看出尉淮不自然的沉默,轻松着语气代为道,“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前尘过往一一拖出,尉淮便会知晓,渝水本是情有可原、无罪之人,再要赦免不是正常么?”
空荡荡的街道,寥寥传来几声打更人的呼声,悠长而绵延,拖出一种别致的韵律。
在慕禾这个角度,只看到温珩低垂的伞檐,和他微微抿起的唇角。纵然是一个俯视的视角,那唇形轮廓,亦是美好得无以复加。
忽然就起了谈话的兴致,慕禾并未早早的驱马离去,而是稍稍挺直了背脊开口道,“我曾经唯一的盼头,便是你同祁容公主的大婚。普天同庆之时,便可大赦天下。这么,我才能将渝水赎回来。其实这事儿一直以来都让我介怀,渝水本是因你二者入的狱,到头来却还需要托你二者的福才能出狱。我虽可以不上心尊严面子一事,但这事每每想起来也是打脸得很。如今终于是换了种法子了结,这么实在再好不过了。”
温珩未答,尉淮沉默,好在她一个人也是可以开开心心地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的。
“洛城之事,我虽然是刻意搅了局,但从未是抱着复仇之心来找的你。是我抉择之中割舍了林立之命,理所应当,我该补偿凌霄宫些什么。原本你伤我一分,我也该如是伤回去才好。但想想,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终究是不愿再继续浪费下去了。唔,我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只想要份安定些的生活。你既然去了北陆,便好好在那里呆着,做你的驸马亦或者是丞相。来南陆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莫要来找我,也莫来找我南陆的麻烦。”
“……”
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慕禾始终没有等到温珩的回答,但想想这都只是她想要说的话,并不见得非要他听进心底,兴许说过了,再不久自己也该忘了当时是个如何的心情。
最初在醉酒醒后的那日清晨,慕禾自然是将他恨得咬牙切齿。可随着时光迁移,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只需忍耐一月,等到花展那日便可以将之摆脱,多次的暗示恍似也起了些效应。
不是不恨,而是不愿再将他搁在心尖日夜的记挂。
……
慕禾驱马前行,身后的尉淮悄然贴近了她的背脊,“阿禾,你是不是不会生气的?“
慕禾本是出着神,听罢莞尔一笑,”怎么可能。“
“那……以女子的角度,两年前,温珩岂不是对你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可你剑术这样好,竟然都不曾伤过他分毫。”
这样事很匪夷所思么?
慕禾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马缰,心中缓缓浮出往昔。
九岁那年,她曾答应过温珩,纵然会是麻烦,也会护着他一辈子。
十六岁那年,她曾发誓,这永远不会再伤害到他。
成婚之际,山盟海誓许诺同生共死,白首不相离。
你可曾爱过一个人,胜过自己的生命?
盲目而偏执,又怎舍得伤他分毫。
往昔时过,再度回想之际,那份曾经以为的刻骨铭心仿佛早已淡得消失不见。
正如慕容凌同他痴恋的姑娘,几年时光,过往宝贝珍惜的信物,也成了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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