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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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之下，宁藩才是远隔千里，京城力量难以立即企及，机缘巧合下，朱成钧在那里立稳了跟脚，皇帝正该用好他这颗棋子才是，怎会放弃已经布好的局，说一声调，就马上把他调回来？

  展见星心里悚然，她此前从未想到这一点，而朝堂里也没有任何人提出来过，并未所有人都不够聪明，而是一般的官员们，实在很难从这个奇峭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只有朱成钧。他对许多事都无动于衷，却又对人心算计有天生的洞察，从这一点便可推算出皇帝病势不妙，皇帝因而心生慎微，因而打破既定布局——

  展见星心内忍不住已有认同，但仍谨慎道：&1dquo;郡王爷，兹事体大，不宜轻下论断。”

  朱成钧漫不经心地道：&1dquo;没有轻下。我确认过了，刚才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回答我了。”

  展见星惊道：&1dquo;你直接问皇上了？”

  外朝都以为皇帝已近痊愈，可见皇帝并不想把自己真正的病势暴露出来，引人心不安，他就这么问——皇帝又怎么会回答他？

  朱成钧道：&1dquo;不是。”

  展见星才松了口气，就听他跟着把那个问题说了出来。

  &1dquo;——！”

  这还不如问皇帝的病呢！还好套个关心圣躬的壳子！

  展见星瞠目，心跳都惊乱了一拍，迅左右看了一圈，见附近无人，才极低又急促地道：&1dquo;九爷，我知道你一直记得先帝待你的好处，但是这种诛心之言，你怎么能当面相问，你是宗室，皇上多有优容，但——”

  &1dquo;但天威难测嘛，我知道。”朱成钧道。

  他说着这种话，却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见到面前有一块冰，还特意踩上去，把那冰踩碎了，好似顽童嬉戏，透着不错的心情。

  展见星倒也懂得他那种多年心事终于消解了的感觉，但她在这一刻真是笑不出来。

  她混乱地问：&1dquo;——皇上就回答你了？”

  &1dquo;是啊。”

  朱成钧把脚从冰上移开，侧过头，他的眼神也如碎冰般剔透，嘴角一动，扬起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意：&1dquo;你慌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想找个人说一说呢？”

  他望着展见星，进一步点了一句：&1dquo;这件事里的疑问，我都记得，皇上自己怎么会忘记？天下也不会只有我一人在猜测，你以为，皇上不明白这一点吗？”

  展见星失语。

  皇帝一定明白，流言这种东西，也许会随着散播流言的人消失而淡去，但不会完全消失，总会有些乐于阴谋论的人孜孜不倦地猜测。而要命的是，皇帝真的在此事上没说实话，他没法说服自己清者自清。

  所以他揣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当真的有人不怕死地问到他面前时，他当然愤怒，但同时，也或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说出口的契机。

  &1dquo;郡王爷，你还是太行险了。”展见星回过神来，低声道，&1dquo;皇上震怒降罪的可能，比回答你的可能大多了。”

  皇帝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问题就等于在问他是否在先帝的死上动了手脚，他别说回答朱成钧了，直接叫人把他拖出去打一顿都是轻的。

  &1dquo;但他还是回答了我。”朱成钧回望她，&1dquo;因为他对己身不安，他不只是在回答我，也是在给他自己一个交待。你懂吗？”

  展见星怔愣片刻后，心底透寒。她懂。

  皇帝的心志比一般人要坚强得多，这是她之前认为朱成钧行险的原因，无论朱成钧有多少理由，那不过都是朱成钧的理由，皇帝选择说出来，只会是因为他自己想说，而像皇帝这样的人，到了什么时候才需要给自己交待——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她很想说朱成钧想多了，可是她清楚，他不是无的放矢。他猜测皇帝病势而有意问出那个要命的问题，又借那个问题反过来确定了皇帝的病势，两者是互为因果，尾相合。

  两人这个时候已走到了金水桥前，桥身与前方文武百官上朝时站立的阔大广场一并被白雪覆盖，十来个内侍正在广场上扫着雪，再前方，就是天子举行大朝时听政所用的奉天门。

  丹墀上的雪已经扫尽了，露出冷硬的地面，重檐飞脊上的积雪则还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庄肃又辉煌。

  他们身边，也有三两个官员行过。

  朱成钧丧兄服素，没穿戴冠冕，官员们认不出他的身份，路过时有点好奇地把他打量两眼，朱成钧也扫了一眼他们，转而问展见星：&1dquo;我记得，你第一次进宫，好像就很羡慕这里的人。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吗？”

  那是将近十年之前的事了。他不提起，展见星自己都已忘记。她有点感慨，点头：&1dquo;是。”

  官员们走过去了。

  朱成钧举目望向前方的奉天门，微微眯眼，道：&1dquo;我也可以给你。你要吗？”

  这一句话里面所蕴藏的含义就真的是——

  展见星顷刻回神，心惊肉跳：&1dquo;郡王爷，这是什么地方，你慎言！”

  他简直是，一句比一句吓人。

  朱成钧不说话了。

  展见星自己定了定神，倒又觉得无可奈何起来：&1dquo;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何必胡言惹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