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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干到。”他有些急躁,舀冰的小勺被他捏的柄都变形了。“也不是每个上高中的人都能考上大学,也不是每一个大学毕业生都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啊。”我笑,“这关键还不是靠个人。门路,技术,人脉,都不可或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给了他启发。那年中考以后,地瓜进了一个技术学校,反倒是一心立志当农场主的张京穿上了军装。我跟我同桌说到他曾经允诺过的龙虾大餐,刹那间闲愁生几许,人生啊人生,飘渺如蝶。不走到那一步,谁又知道自己会转向哪一个方向。跟中考同步加温的是镇上的拆迁工作。我因为忙与考试,并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动向。只是隐约听大人们议论,哪里哪里钉子户又和拆迁工作组起纠纷了;哪里哪里的补助款比我们这里每平方多了200块。各怀心思的人们纷纷鼓励对方,坚持住,多挨一天就多拿一天的钱。班上村里的同学说,他们村现在泥瓦匠生意最红火,人人都在自家地面上盖房,实在没有地方了,也在房顶上加盖一层,为的就是多算平方多拿钱。然后又是哪里强行拆迁把人打伤了送到医院去了,还不肯付医药费;哪里哪里开发商跟政府勾结,打太极拳,不肯把房子安排到位。沉寂已久的小镇彻底喧嚣起来,连在学校里,老师都对这些议论纷纷。忽然一天,镇上的拆迁队偃旗息鼓了,然后过了两天,大家都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人们开始破口大骂,骂政府言而无信,骂国家干部都是畜生。那些日子,政府的小车都蒙上了灰尘。丢在大院里谁敢开,开出去就有人敢用砖头砸。我们家院子墙壁上早就被人用红漆刷上了大大的“拆”字。爸爸六月份调到总厂的调令也一早下来了。拆不拆迁,我们家都要搬走。隔壁的陆爷爷陆奶奶也由政府事先安排好了新住处。我一中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家里摆酒庆贺。从老家赶来的老族长还一个劲地说我是女秀才,会光耀门楣。爸爸那一支的老亲都说我是家族里我妈问我,想不想住校?我寻思了一下,天下食堂一般黑,一中的食堂没理由会多可口。摇头,坚定的拒绝。于是我爸挑了城西的房子,这里离市中心远,但离一中的高中校区近。今年,一中的高中部会搬到新建校区;以后初中部也会逐步搬过来。房价从我读高中的那年开始上涨,一个学校占那么黄金的地段实在是天煞的奢侈。房子利用暑假时间装修。我没办法呆在乱七八糟的家里,跟表弟大眼瞪小眼了几天,又跑到小姨家去当了一阵子的小保姆。我妈看我实在是玩疯了,担心我入学摸底考试会大红灯笼高高挂,勒令我去陆奶奶家好好复习英语数学。她的本意是要我收收心,结果陆西知道后也杀过来,天天带我到处逛。好吃的好喝的孝敬上来,好玩的好乐的进贡过来。我一个暑假疯的黑皮黑脸,直到八月上旬想起中旬得回去跟我妈去学校报到才回过神来。身体骗不了人,一看我黑红的脸任我谎话编的多天衣无缝也穿帮。我慌了,天天对着镜子长吁短叹,缘愁是发长。陆西自觉罪孽深重,整天献宝似的给我弄来些瓶瓶罐罐。我气恼,背英语单词不理他。他讨了没趣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在边上翻我初中时期的笔记看。奶奶有时候进来给我们送点水果,看我们安安静静的,欣慰的笑,这样好,劳逸结合,玩了一阵子也该抓抓书了。嗐,奶奶,我现在愁的是我黑红黑红的脸。我妈曾经说过,我的脸最大的优势是皮肤好,晒黑了很快就能转过来。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以前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件事。现在看来像是真的了。我妈来奶奶家接我的时候就没发现我曾经在外面暴晒过半个多月,虽然我自己看镜子里的脸还很不满意。倒是陆西,他的脸直到军训还没有恢复正常,等到秋天过去,陆同学逐渐恢复奶油小生的本来面目时,班上竟然还有女生惊呼,陆西,原来你这么白。学校分了两个精英班,我运气不赖,压线进去了。陆西牛人,从他们学校初中部直升进来的好苗子,老师一来就任命他当班长。我这种狐假虎威惯了的小人物终于恢复了脚踏实地低调做人的主旋律生活。学校上午军训,下午天太热了就安排学生在教室里自习。坐我旁边的同学告诉我,本来我们学校以学风开明著称,结果我们市上届的学长学姐不争气,高考全省挂尾,消息还被不厚道的晚报披露出来了。市民感情上接受不了,强烈要求教委拿出点措施来,抓紧学习。前人造孽,后人遭罪,我的高中生活怎一个披星戴月千万里了得。我问陆西前届的惨烈是否属实。他笑着说,其实我们市高考成绩一贯在末游徘徊,只是老百姓以前都不知道。“啧啧。”我摇头,“堂堂省会,竟然如此凄凉。”“你知道什么?”他白了我一眼,“我们省一半以上的保送生都是我们市的,还有那些申请了国外学校游出去的人,那些都不算在高考学生当中的。也就是一流的都不参与竞争,二流三流的人才上,当然不能跟他们比了。”我鄙夷,不行就承认呗,还护短。班上的同学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一中初中部过来的。其余大部分住校,像我这样“移民”又走读的学生实在是个异类。我悲哀的发现,我只有与人朝夕相处才能熟悉起来。我同桌是一中初中部毕业的,还住校,跟陆西一样,典型的地主。她与前面的女生凑在一起叽咕了两天以后忽然开始意识到我这个同桌的存在了。研究了一会儿我的名字,她伸手,自我介绍,陈夏。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微笑,麦爻。结果她面色立刻就变了,冷冷道,我认识这个字。我无语。总的来说,她是个热情开朗的人。没过多久,我们熟悉起来了,我也渐渐适应了她爱让人下不了台的个性。谁没有叫人难堪的时候呢,我在日记里写,起码直率的人不喜欢在背后暗算别人。开学没几天,我陪陈夏去传达室取信件,她是班上的生活委员。走过学校林荫道时,后面忽然有人叫唤“麦麦,麦麦——”。我有些诧异,在学校里,陆西也很少叫我的小名。“麦麦,果然是你。”从操场跑过来的男生额头宽阔饱满,上面有亮晶晶的汗珠,如他的眼睛一般明澈剔透。他的下巴有点宽,鼻梁高挺,眉毛浓密,五官整合到一起,有一种气势逼人的深邃和坚毅。幸而他眉梢眼底间承载的笑容冲淡了倨傲的味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优雅而明亮。我知道这样睁大300度的近视眼盯着人家帅哥瞧很不礼貌。可是我必须放下矜持认真的打量,帅哥似曾相识,大概美人长得都比较像,不过人我好像不认识。“孙郴,我是孙郴。”他眼底隐隐浮上失望,“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我了。”“记得记得。”我胡乱的点头,庆幸自己还没有脑衰到半年多前的事忘了一干二净。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热情的近乎虚伪的套近乎,“初三时作文竞赛你做在我前面,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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