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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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兰地图》（十九）（1）

  余伯宠毕竟没有辜负哈尔克的期盼，终于在一个风雪之夜和苏珊一起返回了雅布。刚入城门，就有奉命恭候的仆役上前迎接，搬取行李，套上马车，随即送往伦庭玉的庄园。

  庄园内原已灯火阑珊，听到两人归来的消息，立刻又变得热闹起来。主人伦庭玉亲自倒屣相迎，在此下榻调养的方子介等学者也纷纷披衣起床，围住两人寒暄问候，不厌其详。余伯宠和苏珊含笑致意，应接不暇，只是连日来的经历一言难尽，急切之间根本无从回答。最后伦庭玉出面化解窘态，力劝几位学者先各自回房，等颠簸劳苦的队友歇息一晚再作叙谈。

  学者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见此状况相继离散。伦庭玉遂令婢仆预备热水，分别伺候余伯宠和苏珊盥洗更衣，又开上一桌精馔佳肴，供两人浴后享用。

  吃得一饱，品茶消食，倦意渐生的苏珊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不禁略带羞涩地向陪座的伦庭玉和唐怀远致歉。

  &1dquo;不必介意，两位旅途疲惫，本来就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房间，请德纳姆小姐早些安置吧。”善解人意的伦庭玉说，又吩咐婢女替苏珊引路。

  苏珊含笑称谢，起身随婢女离去。伦庭玉转过脸来望着余伯宠，蔼然可亲的目光使人感到无比温暖。

  &1dquo;伯宠，这一趟你受苦了，人好像瘦了不少。”

  &1dquo;能和伦先生再见已经是上天厚待，所有的苦累都无足挂齿。”余伯宠抚摸着自己的面颊笑道。

  &1dquo;是呀，”伦庭玉喟叹着，&1dquo;四十七人的队伍只回来九个，损失确实惨重，但和当年几近全军覆没的德纳姆考古队相比，似乎已算得上奇迹了。”

  &1dquo;荒漠深处固然恐怖，但若有了坚定的信念和精良的装备，人们照样能够在生命的禁区开辟一条探险之路。”余伯宠感慨万千，&1dquo;当然，&1squo;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其中的曲折变化我真的想一口气对您说出来。”

  &1dquo;我何尝不愿洗耳恭听，只是你奔波劳乏，精神不济，想必需要先休息一下&he11ip;&he11ip;”伦庭玉踌躇着说，语气中却透出恋恋不舍的意味。

  &1dquo;不要紧，我还支撑得住，有些话如鲠在喉，闷在肚里反而睡不踏实。”余伯宠感念知遇，竟然显得莫名兴奋。

  &1dquo;太好了，”伦庭玉喜形于色，&1dquo;反正明天不必赶路，今夜我俩不妨作一番长夜之饮。”

  余伯宠慨然应允，于是移席密室，遣退僮仆，只剩下心腹侍从唐怀远温酒布菜。

  关于沙漠中的情形，伦庭玉从先行返回的队员口里也有所了解，布莱恩及方子介的探险历程已经令人称奇，却没有料到，在坚持留下的另外一支考古队身上，生了更加波谲云诡的变故，一经披露，顿觉惊心动魄。

  先提到的是那两片地图的原委，不仅伦庭玉感到讶异，连素来表情淡漠的唐怀远也错愕变色。

  &1dquo;地图竟然是假的？！”伦庭玉匪夷所思，瞠目呆坐了片刻才喃喃道：&1dquo;难怪当初辛格会轻易用它换取川资，如果是主人的心血之作，想必他至死也不肯脱手。可是，德纳姆费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西域，怎么可能只为了完成一幅虚假的地图？”

  &1dquo;这自然并非初衷，而是在绝望之际想出的一条诱敌之计&he11ip;&he11ip;”余伯宠缓缓解释，暗自庆幸苏珊提前归寝，否则关于德纳姆乘伪使诈的内幕倒不便平铺直叙了。

  听罢德纳姆和威瑟之间的恩怨纠纷，伦庭玉越神情恍惚，回忆多年来对地图的珍藏，以及为此引起的明争暗斗，只觉得可笑而又可悲。懊恼和怅惘的感受无可宣泄，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1dquo;唉，英国人一向以笃诚绅士自居，想不到勾心斗角的手段也如此歹毒。”

  &1dquo;人心险恶，原无疆域种族之分。”余伯宠说，&1dquo;其实，论起奸滑伎俩，日本人丝毫不比英国人逊色。”

  &1dquo;日本人？你是指&he11ip;&he11ip;”伦庭玉不免茫然。

  &1dquo;有一个叫作田仓雄次的&1squo;樱花社’头目，伦先生大概还有印象吧？”

  &1dquo;是的，田仓雄次早年曾派人与我商洽合作掘事宜，遭到回绝后便销声匿迹。但日本人侵吞文物的野心不死，虽然我和田仓素未谋面，却可以预感到他就是&1squo;樱花社’在西域活动的幕后主使。”

  &1dquo;您的判断不错，”余伯宠说，&1dquo;稍有差异的是，您和田仓早就认识，并且多年来关系融洽。”

  &1dquo;是谁？莫非假名托姓？”伦庭玉惶然追问。

  &1dquo;您有一个机警干练的老部下杳无音讯，”余伯宠旁敲侧击，&1dquo;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1dquo;你说的是小杜吗，我以为他已经不幸遇难了。”伦庭玉迟疑着，现对方神色异常，不由得忽有憬悟。&1dquo;怎么，莫非他和田仓雄次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1dquo;联系极其密切，”余伯宠说，&1dquo;事实上两者同为一人。”

  &1dquo;啊，”伦庭玉骇然失声，和唐怀远相觑无言。紧接着由余伯宠进一步揭示了杜昂的真实面目，以及&1squo;樱花社’在沙漠里的种种罪行。

  余伯宠明白，伦庭玉颇以知人善任自矜，如今遭受亲信属下蒙蔽，内心的伤痛必定不堪设想。为避免其过度忧愤，他陈述的语调格外婉转。纵然如此，造成的震撼也相当强烈。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沉稳持重的唐怀远眼张失落，切齿愤盈时，伦庭玉反倒表现出罕见的平静，虽然目光里隐隐交织着羞辱和悔恨，但脸色如初，举止从容，似乎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余伯宠暗暗吃惊，由衷地为那一份深厚的涵养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