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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他径直将污了的外袍除下,倒了一盏茶水,先自己喝了下去,又重倒了一盏,坐回到榻前,同我道:&1dquo;你也看见了,干净的,什么药都没下。”
软骨散的药效委实强劲,方才扬手那一下牵动肺火,此刻又是手都抬不起来。他坐上来,让我靠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将水喂过来。我呛了一下,他便立即轻轻拍着我背,给我顺着气。
&1dquo;殿下可真叫人感动,若是不知道的,还当是妻子病了,丈夫衣不解带地仔细照顾着。”
他招手唤来小宫娥,将茶盏收了,&1dquo;你少说话,省些力气,这药效过上十二个时辰自然便退了。”
往后送来的吃食茶水,甚至是刚煮好的药,都是他先试过一口,我才敢吃下的。
还不至晚间,身上便有了力气,我下榻走了两圈,见他仍在批阅政务,便推开窗子,乍一见到外头刚栽上的骨里红梅时怔了怔,这一片迎风初绽的红,不免让人觉得讽刺得很。
他凉凉出声,&1dquo;你不必看了,东宫的卫军将此处围成了铁桶,即便你能插上翅,也飞不出去。”
第57章
我收回视线来,慢悠悠踱步过去,坐到他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本本册子打开,注记几句,复又合上。
他翻过去一沓,手上这本甫一翻开,只一眼,便&1dquo;啪”一声关上,而后被扣过来,压在手下,我甚至连半个字都未来得及瞧清楚。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抬眼望向我,&1dquo;你又想做甚?”
我用手指点了一点墨,在他手背上缓缓画了两,交叠着正好成了一个叉,同他道:&1dquo;只是想不明白,殿下究竟图的是什么。”
这话说完,我的手指从他手背上滑下去,状似不经意地在他手下压着的那本册子的边角上蹭了一下。
他手上青筋暴出,扣在案上的手用着力,像是在压抑着什么,&1dquo;你也不必明白。你只管安分些,便是难得了。”
如今这局面二人皆知是多说无益,声线放得再怎么柔和,说出的话也像是刚打磨好的锋利剑刃,字字见血封喉。与其这般,不如不说。
是以后面便是长久的沉默,他在我眼底下接着阅着政务,动作娴熟自然,行云流水般。
这夜里他留在了殿中,我因着身上药效刚过,乏力倦怠,歇下得早,半夜醒过来之时才觉身侧躺了人。我等了一会儿,见他呼吸平稳得很,便翻身坐起,他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我轻手轻脚下榻,摸着黑去到他晚间批政务的那张书案上。
那些册本果然是仍留在案上,摞了高高的两沓。我虽是留了记号,可印上的墨色浅淡,压根看不清。咬了咬牙,只好点了一支蜡烛,举在身前,用身子挡着光,自上而下一本本看过去。
好容易找到了那本边角上染着墨的,我将它轻轻往外抽,只抽到一半,自我身侧伸过一只手来,牢牢按在那一沓上头。
我在心里头叹了口气,没多争执,径直松开手,等他话。
烛泪无声往下滴着,正滴到烛台接不住,要顺着淌下来。他先一步从我手中夺了过去,搁在案上。
昏暗的光下,他低头一瞥,而后皱了皱眉,不由分说抱起我来,&1dquo;天这么冷,你还赤着足乱跑,真当自己不会病?”
他的反应与我所料相差过远,我尚未回过神来便已经重回了榻上。双足确是冰凉一片,他用手焐着我足踝,方有一点暖意。
整个殿内只那一支烛燃着,在远远的书案上,能透过来的光也寥寥无几。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他低垂着眉眼,仿佛在看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定定看了他一阵子,突然轻声开口道:&1dquo;萧承彦,你放了我好不好?虎符我可以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你放我走就好,总能有旁的法子的,若是当真没有,你放我过去,我也是死得其所。”
他仍垂着眼帘,没有作声。
我弓起身子,手臂环住双膝,不知怎的情绪便有些崩溃。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前言不搭后语,他也并未打断,只是静静听着,听着听着,伸手来抹掉我脸上的泪,把我裹上被子,整个儿拥在怀里,任由我哭湿了他一大片衣襟。
我从幼时记事开始说,说到五岁的春,九岁的冬,十一岁的北疆,十四岁的上京。
&1dquo;我不爱喝药,很小的时候一生病便闹脾气,药来一碗摔一碗。那时候确是太小了,北疆的水土适应不过来,一病便重得厉害。只这个时候父亲心疼,不会罚我,我便变本加厉地闹。后来有一回,大哥出营去给我买糖块喝药,差点儿陷进流沙里,回来什么都没说,亲盯着我喝了药,才去收拾自个儿......”
我想起什么便说什么,一直说到累了,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吸了吸鼻子,接着说。
&1dquo;他们若是就这么走了,在我眼前,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等着我并不想听到的消息。阿彦,我活不下去的。”
&1dquo;我受不了一次又一次,就这么白白等着。我想自私一回,哪怕代价再大,我也要做点什么,即便是仍什么都做不到,那我宁愿陪着他们一起走,也不想被留下了。”
&1dquo;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你站在原地,看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走向你无法靠近的远方,背影越来越小,可你却只能看着。所有人都在告诉你,不准追上来。所有的事情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记得,没说完的话,没来得及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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